2006年元旦前夕，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接到湖南衡阳读者举报，称衡阳市地税局直属分局有100多万元税款被该局一内部干部盗取，这名“家贼”潜伏作案一年多，半年前已卷款潜逃，目前仍逍遥法外。
100多万税款怎样被“盗取”？“家贼”作案一年多为何屡屡得逞？带着疑问，中国经济时报记者近日赶往衡阳市进行了实地调查采访。
“家贼”潜伏作案一年多，为何屡屡得逞？
2005年12月31日，中国经济时报记者来到位于衡阳市蒸湘北路太平小区16栋的衡阳市地方税务局直属分局，局长黄湘衡在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说：“盗取入库税款的是我局征管科主管发票的副科长屈建军，这件案子发生已有半年多了；目前，此案已移交衡阳市检察院反贪局，但由于屈建军至今还没有抓到，所以他究竟盗取了多少税款，我们也不清楚。这一次，我们局里的几个领导被他‘咬惨了’，科长撤了职，我和主管业务的副局长也受到了处分。”
对于此案，黄湘衡甚感委屈：“从管理上来说，我的确没有责任，因为屈建军是个不讲游戏规则的人，按照我们税务局的规定，只有办税服务大厅才能对外销售发票，而屈建军是绕过了局里监督，私下里自己到企业乱搞的。至于他是怎样把发票开出去的，又是怎样把入库税金搞到手的，我不是很清楚，这要问检察院才晓得。”
记者来到位于衡阳市高新开发区衡阳市检察院反贪局。据反贪局二侦室的一名女工作人员说，负责这起案子侦破工作的是反贪局的刘建成副局长，但他出差在外还没有回来。记者拨通了刘建成的手机，刘建成在电话里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此案正在侦破之中，案犯目前还潜逃在外没有抓到。”当记者问及屈建军盗取了多少税款，这些税款又是怎样被盗取时，刘副局长说此案还正在查，不方便向记者透露案情。
屈建军盗取税款之后，潜逃四个月才被单位发现，按照《国家公务员法》规定，公务员擅自离开工作岗位15天就要开除公职，何以只有20来号人的衡阳市地税局直属分局为何就管不住一个副科级干部呢？据黄湘衡介绍：“去年9月份，屈建军的老婆到我这里告状，说屈建军出差了，三、四个月也不回家，连个电话也不打一个。因为屈潜逃的时候，正与老婆闹矛盾，我们也没在意，误以为屈请假没来上班，是跟老婆在家闹矛盾，而他老婆则认为是局里派他到外地出差了。刚开始我们没想到他会盗取税款潜逃，因为屈建军的工作比较单一，平常只是管点账目和票据，没有直接跟钱打交道，我们根本没想到他会盗取税款。后来，我们不放心，怀疑屈建军用票作案，于是就派主管业务的何志忠副局长带队，跑遍了辖区内的100多家业务企业，一个个单位去查，花了将近一个多月时间才发现，屈建军尽管在账目上没做任何手脚，但他还是在两家企业开出大量票据，且数目惊人，估计这些税款都被他搞走了。于是，我们马上向市检察院报了案。”
据该局办公室副主任朱映介绍，屈建军在地税系统工作已有20多年，是个老税务。他曾在郊区分局当过计会科长，市局当过审计科长，又到直属分局征管科任副科长等职。屈建军精通业务，熟悉内部管理流程，作案手法老练、隐蔽性强，具有很强的反侦察力，所以他能在一年多时间避开局里的监督，从容作案，在众人眼皮底下把巨额税款卷走。
据知情人向记者透露，屈建军平日喜欢玩牌、炒股票、贪图女色，家庭经常闹矛盾。屈建军盗取税款潜逃后，曾从山西打电话给衡阳的朋友追讨欠款，估计是他盗取的税款花得所剩无几了。
百万税款是如何被盗的？
屈建军是通过什么手段把税款盗走的？2006年1月9日，记者采访了一位知情人。据该知情人介绍，今年45岁的屈建军官虽不大，但掌控着全局票据大权。目前看，他盗取的税款主要有两笔，金额达114万多元。第一笔是华菱集团衡阳钢管厂的代征代扣税款44.3万多元，是通过一个过渡账户盗取的；第二笔是湘衡盐矿的税款70余万元，此笔税款屈建军是通过自己的个人储蓄账户盗取的，而且是采取多次提取现金的方式，作案时间长达1年多。
屈建军潜伏作案，多次盗取税款为何税务局内部毫无察觉？黄湘衡局长解释说：“税收是以年为期限，一年完了才审核一次账目，屈是票据管理员，他本不应该到企业搞这些名堂，他是背着局里去的。由于结算期未到，他钻了一个空挡，所以很难发现。屈是通过一个作废的过渡账户来盗取税款的。”
据记者了解，衡阳市地税局直属分局现有干部职工不足20人，但却分管着衡阳市所有大中型国企的省级税收。据分局黄湘衡局长介绍，衡阳市地税局直属分局2004年征收省级税收8000多万，2005年接近1个亿，发票代扣税就有1500多万元，其业绩在湖南省的基层直属分局中名列前茅。黄湘衡局长还对记者说，本来今年他们要在省里做典型经验发言的，但屈建军盗取税款案发让此事泡了汤。
管理漏洞为“家贼”行窃打开方便之门
据知情人介绍，是税务局内部的管理漏洞为屈建军盗取税款打开了方便之门。记者在衡阳市地税局暗访时获悉，直属分局的发票本应该由管理检据知情人介绍，是税务局内部的管理漏洞为屈建军盗取税款打开了方便之门。记者在衡阳市地税局暗访时获悉，直属分局的发票本应该由管理检查科向纳税人提供和结算税款，综合业务科则负责发票的审核和交旧（票）领新（票），税款应该直接划交国库，不应该由综合业务科管理和设立过渡账户。但记者在采访中发现，衡阳市地税局直属分局的发票是由综合业务科管理，并在衡阳市商业银行西湖支行设立了一个防洪保安资金过渡账户，而屈建军恰恰就是利用这个过渡账户和发票主管权来盗取税款的，而且是多次以支取现金的方式盗取。
2006年1月10日，记者再次赶往衡阳，找到了位于衡阳市常胜西路4号的衡阳市商业银行西湖支行。据一位营业员向记者介绍，市地税局在该行原来开了一个防洪保安资金账户，前不久已注销。当记者要求这位营业员提供该账户的账号时，遭到了营业员的拒绝，他说除非是公、检、法部门，否则一律保密。
后来记者几经周折，从举报人处了解了新的内幕：其实早在2004年12月30日左右，市地税局直属分局更换这个防洪保安资金账户时，屈建军就已开始了作案计划。屈建军跟征管科科长王河生说，此过渡账户要作废了，需要开设新的税款专户。凭借这套说词，屈建军从王河生手里骗取了公章和法人章，然后在事先从商业银行领取的现金支票上，把印鉴章盖好。之后，屈建军向王河生谎称新的账号已开好，防洪保安账户也已注销了。2005年1月至5月间，屈建军将事先盖好印鉴的现金支票填上税款金额从商行营业柜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取走，据说是分九次提取现金的，因为取现金一次一般不会超过五万块钱。就这样，衡钢的第一笔代扣税款，共计44.3万元被屈建军全部盗取。
衡阳钢管厂（以下简称“衡钢”）是华菱集团下属一家子公司，是中南地区最大的钢管生产基地，也是衡阳市的利税大户。屈建军是怎样将“衡钢”40多万巨额税款搞到手的？为了挖掘这一深层内幕，记者于2006年1月11日匆匆赶往“衡钢”，该厂财务部经理、会计师肖骥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屈建军盗取税款的事我晓得，我厂一年交给地税的防洪保安资金税款有100多万，每年几乎都是按市地税局提供的账户交款的，按此方法汇款已有多年，至于屈建军是怎样把钱从账户中转走的我不清楚，这肯定是地税局内部管理出了问题。”肖骥说，厂财务部的周麒林科长和综合科的税管员在负责地税这条线，要记者找他们了解情况。
据该厂财务部的肖文超会计向记者透露，财务科长周麒林因屈建军盗取税款一案被厂里撤掉了科长职务，现回祁阳老家休假去了。当记者问及为何撤职，肖会计说，我厂的财务纪律很严，周个人可能是受到了影响，究竟为啥撤职他也不愿多谈。之后，记者又找到了厂里的税管员罗海霞，罗海霞说：“屈建军盗取厂里的税款有几十万，此笔税款主要是建安方面的代征代扣税款，屈建军把发票给我们，然后我们把钱汇到他指定的账户里，按此惯例已延续了多年，周麒林为何受牵连，我也不好说，这个厂里有财务制度。厂里现在考核很严，我如果乱说，马上就会面临下岗。”
据该厂一位知情人对记者说：“屈建军作案这么久都没有被发现，说明厂里财务肯定也有漏洞，不然怎么会撤掉财务科长周麒林呢？”
“周麒林的财务科长职务被厂里撤掉，主要是因为周麒林没有把税款汇到国库账户，而是汇给了屈建军提供的防洪保安资金的费用账户，作为厂里的财务科长，他应该承担责任。”厂里的一个资深会计向记者透露。
2006年1月12日，记者采访了衡阳市的一位资深税务干部，他认为，屈建军之所以能轻而易举地盗取入库税款，市地税局直属分局主要存在两个管理漏洞：其一是违规设立防洪保安资金过渡账户，其二是发票不应该由综合业务科直接管理，而应由发票管理科负责专门管理。必须分开管理才能各行其职，综合业务科既开发票又收税款难免会有漏洞。
记者在调查湘衡盐矿税款被盗取时却发现屈建军并没有通过以上过渡账户作案。据悉，过渡账户只有衡钢这笔税款被盗取。那么，湘衡盐矿的税款又是怎样被屈建军盗取的呢？
屈建军从自己存折上取走了湘衡盐矿入库税款
“国家税款是只进不出的，税款一旦进了账户就不能取出来，国家入库税款只能存入税务机关的税收账户，不能存入私人储蓄存折上，否则是违法的。”衡阳市地税局谭志乡副局长在接受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采访时说。那么，屈建军又是怎样从自己个人存折上取走湘衡盐矿入库税款的？湘衡盐矿的税款又是怎样汇进了屈建军的私人储蓄账户的？据知情人向记者透露，屈建军盗取的第二笔税款就是湘衡盐矿的代征代扣税款。据分析，屈建军早在2004年底就已经开始盯上了这笔税款，起初，他把发票发给湘衡盐矿的税款代征员，然后，代征员把已开完的旧发票交给屈建军，但所收税款并没有汇到税务局的账户，而是汇到了屈建军开的个人储蓄存折上。
湘衡盐矿的代征员为何不将税款直接汇进地税局的入库税款账户？为揭开这个谜底，1月12日，记者再次来到位于衡阳市珠晖区茶山镇的湘衡盐矿，该矿财务部一位姓肖的部长向中国经济时报记者透露：“近年来，矿里效益比较好，2005年实现产值达2.24个亿，利税达5000多万，其中上缴国税达2800多万，地税也有1500多万。由于我矿跟税务方面的关系一直很好，几十年来，在财务上从来没有出过事。前不久，市检察院到我矿财务部来调查屈建军经办的税款时，才发现屈建军盗取了矿里上缴的70余万元巨额税款，这个我们万万没有想到。因为屈建军经常到矿里来，我们都很熟，他又是分局管发票的副科长，我们都相信他，于是，同意他把代征代扣的发票交到我矿财务部的会计蒋俐手上，由蒋俐负责与屈建军联系。由于盐矿与税务局相距有10多公里路途，交税款很不方便，于是蒋俐就在盐矿附近的农业银行江东支行茶山坳分理处以她个人的名义开了一个储蓄账户，蒋俐每次将收缴上来的税款一笔笔地存进她的个人存折，然后又一笔笔地转划到屈建军的个人储蓄存折上，从2004年底至今，总共划给了屈建军的税款有70余万元。每次结算时，屈建军都把旧发票拿走后又给了我们新的发票，所以我们很相信他。如果他没把税款入库是拿不到新发票的，但我们没想到他是分管发票的副科长、方便得很。但严格来说，是我们财务上管理不严，让屈建军钻了空子。”
据盐矿一位知情人向记者透露，当时屈建军要求蒋俐把税款打进他个人的储蓄账户时，蒋俐考虑到是熟人但还是有些担心，所以她把汇给屈建军的每一笔税款都复印了一份作为底根备存。据悉，蒋俐已把底根交给了前来调查的检察院办案人员。
多加两把锁就能堵住管理漏洞？
衡阳市地税局直属分局局长黄湘衡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原来是屈建军一个人管发票，所以出了事，现在我们多加了两把锁，指派了两个人一人管一把锁，这样就不会再出事了。”
“多加两把锁就能堵住管理上的漏洞吗？”记者问黄湘衡。
“两把锁总比一把锁靠得住些。”黄湘衡这样回答。
2006年1月15日，记者从衡阳市地税局获悉，近日，市局已正式下文，对衡阳市地税局直属分局综合管理科长王河生进行了行政记大过处分和撤消科长职务的处理。主管业务的副局长何志忠受到了行政记大过处分，局长黄湘衡也受到了行政记过处分。
截至发稿，记者从衡阳市检察院反贪局获悉，目前，屈建军盗取巨额税款案正在加紧侦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