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歌词的乐队
前天晚上看了部电影《天堂之路》——美国
这部电影的人物都在地狱里,包括这个集中营的日本军人。他们都向往天堂,音乐使他们走上了天堂之路。
有一个特写镜头:集中营里的哼唱乐队集合起来准备演出,日本军官马上派人过来驱散她们,因为他们不许这群人聚会。日本士兵举起武器;乐队指挥开始指挥乐队;举起的武器静止了;动作凝结了;表情也凝结了;因为那音乐太美妙了。是艺术使他们达成了和解。
他们来自不同国家,被日本人在苏门达腊岛奴役。艺术是无国界的,艺术使他们看到了天堂,包括这些日本人。他们的音乐里没有歌词,只有哼唱。其实最好的音乐的确是没有歌词的,有了歌词便有了限制,就阻塞了艺术的沟通。
这个集中营的囚犯全是女人,还有一些儿童。女人是美丽的,儿童是可爱的。可当日本军官在那位美丽的亚洲女人身上浇上汽油,焚烧她的时候,你就会感到毛骨悚然,你就会感到他们何等冷酷。人如果对美没有爱惜之心,那么这个人肯定是扭曲的,不健康的。难怪那位在中国呆过的会谱曲的中年女士说:“……我不能让自己恨别人,他们表现得越不好,我就越难过。”就凭这句话,便可看出她早已把自己置于奴役与被奴役的矛盾之上了。她同情她的同伴,也同情这些奴役者,同情这些精神扭曲的人。这些人也是可怜的,他们都病了,病的不是肉体,而是精神。只有艺术,只有美能慢慢地治愈他们。
的确我也看到了一些日本军士被治好了:有一位平时看起来很粗暴很粗俗的日本军官(我曾说他像杀猪的)用枪逼着乐队的指挥来到树林深处。这时观众不知他想干什么,都替这位指挥担心,甚至想到他是不是想强奸这位并不漂亮的女指挥。可我们看到的却是:他让这位指挥坐在树根上,然后他自己哼起了日本歌曲。这是神圣的交流,他用这种方式走上天堂之路。
每次演出,那些日本军士都听得忘了自己的身份,也忘了演出者的身份。甚至这里的最高军官直接坐到了“观众席”的第一排。
情感之于精神就相当于感觉之于肉体。他们陶醉在音乐里,他们的情感随着音乐的起伏而起伏。这时情感与音乐合流,他们一同走上了天堂之路。
军官讲话时,有一位漂亮的女士小声嘀咕,她被罚跪,跪在被削尖的竹子中间,她的小腿和大腿间还放着一根满是刚刺的棍子。这就意味着她既不能向任何一个方向倒,也不能坐跪。她已被太阳晒得几乎要倒下去,那位会谱曲的中年女士提着水向她走来,日本军官让士兵去拦她,而这位士兵并不忍粗暴地拦住她。只是很压抑又不好意思地说“不可以,对,对不起。”这位送水的女士是这部电影里最懂得同情的人。她提水走向被罚者时,日本士兵冰山似的防线便融化了。集中营里其他人同情被罚者,日本军士也同情。当他们的同情心相遇时,便一同走上了天堂之路。
最后她们被告知战争结束了,人群先是一陈沉寂,即而便是暴发的激动与兴奋,有人喊道:“终于可以回家自由洗衣服做菜了。”看来,身在地狱的人,人间便是她们的天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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