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榕花开
街对面那家的榕树又开满了粉红色的榕花,一簇簇、一团团,仿佛在绿色的树冠上下了一层粉色的雪。
或许与这植物有着一种缘份,或是一种默契,抑或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无论我到哪里,都能见到它的影子,所以便对它有了种莫名的特殊感觉。
小时候,村里只有邻居的王奶奶家有棵榕树,树干不粗,大约如大人的胳膊,但确有着很大的树冠。每当骄阳似火的七月,榕树便撑起华盖,绽放千朵万朵毛绒的榕花。淘气的我便总想伸手摘几朵,把玩一回,但我的那些小伎俩始终未能得逞,王奶奶虽眼神不济,但却很忠于职守,拄着那条树根做成的拐杖老是坐在家门口的石墩上,或与其他老太太聊天,或一个人坐着,眼望蓝天想着什么。所以,我充其量也就是捡几枚落败的绒花。
上初中时,教室前仍都载着大排榕树,树下的荫凉是我们课间休息、下四子棋的地方,也是晨读时很抢手的领地。绒花开时,便预示着期末考试,接着是梦想已久的暑假,那是学生们都盼望的快乐时光。所以每每总是盼着绒花绽放的日子。
榕花作为一个永久印象刻在我心中的,还是在高中毕业的时候,那时校园里正飘扬着那首好听的台湾校园歌曲“池塘边的榕树上,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于是当绒花绽放的时候,迎来了高考。尽管我在自己最喜欢的那棵榕树下祈祷了天和地,及我想到的各路神灵,但这一年终归孙山名落。
那些日子我很伤心,也非常怕见人,因为我不仅听到了父母的一声声叹气,也隐约听到了村里人说的“李家那小子没考上,白念了那么多年书”,云云。
那日心境稍好,终于勇敢地走出家门。天气很闷热,王奶奶独自一个人坐在门口的石墩上,默默地望着蓝天。
与其说是她用眼睛看见了我,还不如说她是凭声音听出来是我。她问我考上没有,我心里一激灵,想了半天才吐出“没有”两个字。“那怕啥,过年榕花开的时候再考呗”。
这村的老太太讲不出大道理,但这句“那怕啥,过年榕花开时再考呗”,仿佛一下子使我忘了那些个白眼和刺耳的话,也坚定了我复读的决心。
转过年来,当绒花又开的时候,我被河北某大学录取了。这是金榜题名的喜事,家里人高兴,村里的人也很羡慕。唯有我懂得“梅花香自苦寒来”的含义。
在我即将去省城就读的前几天,我和所有的亲戚道别,当然也去看望了王奶奶。那时,王奶奶已卧病在床了。我告诉她就要去千里之外的省城读大学了。我分明地看见从她那昏浊的老眼中,闪出了两滴泪花。“奶奶是高兴的,奶奶也没啥送你,你去摘几朵绒花吧,好歹也是个念想。”
王奶奶是在第二年榕花要开的时候去世的。听我母亲说,垂危前她去看过老人,老人还问我在那儿咋样了呢。这好心肠的老太太。
又是一年榕花开,莘莘学子们又要做鲤鱼跳龙门的冲刺了。这刻骨铭心的绒花呀,你使我想起心酸与欢乐交织的往事,想起了童年,想起了王奶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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