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朱的理想
阿朱的理想,就是和乔大哥一道归隐塞外,去牧马放羊。不只是阿朱,有多少情定了终身的江湖女儿都想着和大哥一块儿隐退江湖,到一个没有外人的地方,无论是草原、山野,还是古墓。不幸的是,绝大多数这般的理想都没能逃出镜花水月的命运,也正因为此,才有了那么些欲罢不能的恩怨情仇,激荡出一个让观者废寝忘食的传奇江湖。
我以为,江湖童话般的魅力很大程度上归因于那些风云际会的极品人物,你看哪个不是姿容超凡,聪颖过人,或屡屡为奇迹所垂青。如果换了你我一干凡人,江湖也就淡化为庸常的人间了。然而,归隐的理想又岂只是属于阿朱那样传奇的江湖客们。中国的历史上,从来没有断绝过隐士的身影,当然,能名照汗青的也绝非常人,不是品德高洁的贤士,就是满腹经纶的才俊。因为品德高洁,却偏逢举世皆浊,所以不能同流合污;纵有满腹才学,无奈朝纲昏敝,哪里能找到施展之处。看来古人的隐,皆因那万恶的旧社会。那么,在今天,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是否还有人要隐逸?
有一个外国人,对中国的隐士文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于是便深入山野,去探寻当今中国的隐士,但他所关注的主要是那些循道求仙的隐者,更是一种宗教情结。还有一位,也是个外国人,在黄土高原寻访到“一位怀揣着中国传统文化而逃离现实”的隐士。二十多年前,他曾是国内的第一批“白骨精”,拼命工作,业绩优异,然而有一天他抛弃了一切,隐居到黄土高原的窑洞里,与思想为伴,为追求自由之心而活。我想,这算是发端于现实生活的隐了。前不久,还看见报上报道说,有几个城里的女子跑到农村去当起了农民,因为厌倦了都市生活的压力与压抑。与前者相比,她们可能算不上真正的隐士,但也是一种对现代主流都市生活的逃离。
我一再追问,在今天,一个前所未有的太平盛世,为何还要逃,还要隐?今天的社会,虽然仍有官僚腐败,但屈原们的政治抱负多少可以付诸实施;即使文艺界看起来也并不单纯,但陶渊明们凭借自己的夺目才华,总可以靠笔杆子吃饭,不必折腰,也能挣回五斗米来。那为何还要隐?
我以为,还是不出陶先生所说的“心为形役”。人,作为社会的人,被高速发展的社会裹挟着,一路脚不沾地的加速往前冲,却一面听到那个作为自然的人发出越来越迫切的呐喊:“田园将芜胡不归?”日出而作,日没而息的自然生活,离我们有多远了?隐,是因为不相信,不相信为五斗米就值得那样的终日奔劳,不相信生命竟是如此局促又贫乏。隐,是因为相信,相信心的指引,相信自然的召唤,相信生命自有丰富而深刻的意义。
现实中,不知有多少人有过隐的冲动,做过隐的白日梦,而真正能落到行动的还是少之又少。在遇到乔大哥之前,阿朱不会想到要隐逸塞外,因为她的生命里还没有出现信仰,也就没有执着与坚守。遇到了乔大哥,她才找到了要像生命一样去保护与疼惜的信仰,那就是情。而她的悲惨结局,只能说是因为她不幸地遭遇到乔峰,这个如俄狄浦斯一般,被命运所诅咒的英雄。但如果善良的阿朱姑娘,如一滴水珠般投入茫茫人海,无缘遇到值得结伴归隐、一生相守的乔大哥,直至最终蒸发消散,又是幸还是不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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