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菜市场出来，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突见旁边杂货店前赫然地摆着五颜六色的清明祭品，心里不禁格登一下，就百感交集起来，久久不能平静。

　　清明节又到了！

　　记得在前年的春节，远在黄梅老家的父亲曾对我说：“什么时候清明节回来一趟吧，你有好多年没有祭祖了！”他似乎在与我预约，也似乎因为自己的儿子没有参加祭祖从而心里对祖先抱怀一种愧疚，我模糊地应了一声，象偷东西的贼一样心虚地逃避了这个话题。

　　就这样逃避了许多年。

　　如今，望着住房边黄澄澄的菜花，呼吸着湿润清新的空气，听着不知哪里传过来一两声鞭炮声，我有点不能自已，仿佛又回到自己老家后面的那座大山上。山上郁郁葱葱，灌木长得到处都是。父亲走在前面，我和哥哥走在后面，婉曲的山间小路一直延伸到我家祖上的墓地前，湿湿的露水不断地溅在我们的身上，清新、甜甜的空气在身边流淌，我身后还跟着家里的小黑狗，它似乎也想向我的先人表达一下它的思念，蹦蹦跳跳的，间断的犬吠声在山谷里回荡。

　　走到半山腰，就来到墓地前。没有什么特殊的仪式，父亲照例是先整一下旁边的杂草，给坟添上新泥，再插上清明花，压上黄裱纸，这时不许我们大声讲话，小时的我顿时有点紧张，心怦怦地跳，哥哥这时帮着拔去墓前的杂草，我一看，也觉得应该做点什么，也帮他干了起来。这种肃穆的气氛使我突地感觉到祖先们正以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我，顿时，紧张的心情淡了些，干得有劲起来，不一会就流出了一些汗，但身心倍感清爽。

　　父亲插上香，点燃，袅袅的烟在山间升起，一阵风吹来，烟香和着山里的树木花香混在一起，很令我陶醉，偶尔还有一两声鸟叫。父亲拿出一些祭品，很简单，一壶酒，一些水果，他很郑重地表情严肃地跪下去，头几乎叩到地上，然后沉默半晌，拿起酒壶，朝地上倒了一个圆圈，酒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然后他命令我们也象他那样叩三个头。我和哥哥毫不迟疑地争先恐后地照他的样子做了，做完之后，我特地还多磕了一个头，除了好玩之外，我想，多磕一点显得我更有诚意吧。多年之后，回味着这儿时顽皮的想法，心里漾荡着一股涩涩的而又甜蜜的感觉。

　　回家的途中，我又显得活泼起来，和小狗比赛，跳跃着跑回家中。

　　“哪一年的清明节，一定要回家祭祖。”我心里下着决心，但一直到现在，我仍没有实践我心中的和自己的约定。

　　我的祖姑父，八十多岁了，在九江。他身体很好，七十多岁的时候还骑着摩托车到处跑。每年清明节的时候，他都带一家人回来扫墓。早些年清明节时，我总记得他回来时总要吃我家铁锅里煮出的锅巴粥，说它特别香，吃得很有味的样子。那时我倒不觉得什么，心想，这未免也太大惊小怪了。倒是他带回来一大堆祭祖时用的花花绿绿的清明祭品，很令我欣赏。随着时间的流逝，转眼二十年过去了，他现在虽已八十多岁，但每逢清明节，仍回我家后山祭祖，成了他必行的惯例。今年父亲给我打电话说，他身体有点不太好，不知能否来得了！我听了后，默然不语，有种悲怆的感觉涌上心头。

　　户外阳光明媚，照在身上暖暖的，春风吹过来，清新、宜人，但有些凉意。

　　我又想起了杜牧的诗句，“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早年，我总以为“断魂”是祭祖人的心里难过之意，忽略了“路人”的心绪，而现在对“路人”的心情体会很深了，又想到自己，心里想，杜牧的诗写得真好，这“路人”不仅指行路人，也指那些长期在外，为生活奔波，清明祭祖不回家的那些人吧！

　　父亲的叮嘱，我心里的决心，以及对祖姑父的感慨，成了一座大山，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清明，是一种债，我什么时候还得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