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天令
我从来都没见过一道政府的命令,像山洪一样横漫整个地球,让全世界所有人都自愿地服从,并在同一时辰,默默付诸了行动。
五月十九日,四川灾区搜救遇难生命已历经八天,人们日夜风雨兼程,超赶着生命的极限。因为掩埋在废墟下的生命温度越来越低,瓦砾下的遇难者生还的可能已到了最后,这最后的使命,激得救灾者发疯地搜寻,每一次听到砖瓦砾下还有人声呼求,我就会瞪大眼睛注视着屏幕,只怕露掉了抢救的细节。前边的八天,让全国人泪眼望穿,蜀道难,隔开了万重山,却隔不断我们的关注,隔不开我们的挂牵,面对西南方向,将泪水一次次擦干。
就是在这天,中国发出了带着痛感的通知,十九日两点四十八分,国旗下半旗,车船鸣笛,全国人为灾区遇难者致哀三分钟。
这不是什么命令,只是一份通知,一份只发给中国人的通知。通知再简单不过,里边没有高调,没有呼喊,只是让电视主持人念了一遍。而地球人就开始奔走相告,且屏心息气地等待着如期地履行。
这是我从来没见到过的奇事。在以前我常看民间相传的,为推行强硬的政策而官民相磨的段子,官油子和街痞子把许多时政故事演绎成笑话,搬到舞台上,成为爆料。看起来幽默风趣的传闻,实则透露一个嬉皮笑脸的时代。那些一过性的热闹,夺走了多少人的韶华岁月,那些无聊的能量转换,耗损了多少人的生命之电,在嬉戏中等闲,在等闲中虚度,在花花世界的后边,品尝无聊的滋味。许多时候,连太平盛世这个词,都让人看花了眼,在现实的上空怎么把握飞翔的方向,成了众人密注的聚焦。
地震,到底震动了什么?是地壳,山体,家园的残破吗?
它震动了全人类的心灵,并给我们带来了共同的感动。倾塌的泥石流,成了我们同时的咒怨,悬斜的河水,绷紧了全国人的神经。我们变得格外怜弱,我们一下子成了共同的难友,不分国界,没有级别,众人都像蚁穴一样,倾巢拥动,走出酒场和歌厅,走出温柔的席梦,去寻呼同胞们可怜的苍生。
十九日下午两点多,剌痛人心的时辰将到,我一直在等着车笛鸣响,坐在电视机前,一遍一遍地擦眼泪,心想不管外边太阳有多热,我都会在指定时辰出去肃立致哀。我怕手机上的时间不准,就小心听候外边的汽笛。可那些平时赚钱不眨眼的司机们,能记下这特殊的时间停下来鸣笛吗?正在担心,忽听外边响了,离我家小区不足一里外的公路上,传来了声声汽笛。看来人们的慈悲之心还没有被商潮淹没,在这一刻,我又流泪了,为四川仙逝的孩子们,也为停在路边的司机们,为低首在院子里的官员们,更为这个热血的地球,黄种人白种人,黑眼睛蓝眼睛,一下子都汇进了慈爱的河。这道天令,让我感到世界是多么温暖。
次日早上,单位通知捐款时,我捐出了二百元,虽绵薄,心安了。回来的路上,我告诉人们,昨天所有的司机都停车了,都鸣笛了。而朋友们听到这话,一道希望的阳光亮在小城的脸上,刷出了五月少有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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