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松阳回家，发现茶几上摆放着一张纸条和一副“万科”牌电动剃须刀。纸条是女儿留给我的：“祝老爸父亲节快乐，一荔，3月15日”；剃须刀则是女儿送我的节日礼物，看样子价格不菲。

　　记忆中，这似乎是女儿第一次送我礼物。我很感动，泪水差点儿就夺眶而出。看来，女儿真的是长大了。我珍惜这样的一份礼物，它饱含着一种无法用语言诉说的父女情深。这礼物是无价的，尽管我们父女平日里很少言语交流，但两颗心终究是相通的。

　　我肯定是不记得6月15日是“父亲节”的，要不然，这一天我定然是不会出行的，最起码要带上我的女儿，或者，就在家好好地陪伴女儿，同时也以一个儿子的名义，向老家的父母问一声好，道一声珍重。然而，自己还是忽略了。

　　我对我的父亲，始终怀抱着一种难以排遣的愧疚感。小时候，不懂事，甚至38岁离开老家时依然不懂事，总是让父亲操心，总是让父亲牵挂，总是让父亲有些儿失望。当然，父亲对于子女是永远不会失望的，我说“失望”其实是我那发自内心的强烈自责。我常常对朋友说，人也许只有过了四十才会真正懂事，至少，我是在四十以后方才感悟到父亲是多么的不易，父亲是多么的恩重如山。

　　我的父亲，年轻时脾气异常火爆。那时候，父母因工作分居两地，作为三兄弟的老大，我的童年几乎跟随着父亲。父亲调到哪，我就转学到哪。我虽然个小，却是人精，总显得不安分，经常一身泥巴一身臭，惹得父亲暴跳如雷。挨拳头，吃耳光，是家常便饭。打那会起，在我的心里就不知不觉埋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以致于我咬牙发誓，长大后一定改名换姓不姓娄。我下面还有两个弟弟，总以为父亲对老二特别好，对我和老三特别苛刻。都说时光可以淡忘一切，而我对父亲的“仇恨”却一丝未减，即便我参加工作后还在蔓延。有一年的除夕夜，父亲刚把烧好的饭菜端上桌，我们却不知因何就争吵了起来。我一怒之下，掀掉饭桌，夺门而出。

　　父亲很小失去双亲。爷爷和奶奶死后，原本富庶的家境一下子就暗淡了许多。我的父亲是跟着姑姑长大的。18岁就参加了工作，之后去了乡下，直到我高中时才调动回了县城。这种经历，也许最终造就了我父亲一生暴躁的性格。而父亲的性格却又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我。我的脾性至今仍然火爆，也不知我的女儿是否也像我儿时早早地埋下一颗“仇恨”的种子。我想，女儿应该是不会的。其实，与我的母亲一样，我的父亲也是一位十分正直、十分淳朴而又十分善良的人。但是，因了性格之故，很长的时间里我们彼此都磕磕绊绊。

　　记得老二高一那年，患了骨髓炎休学在家。父亲多少次一言不发，背着弟弟四处求医问药。那年月，医学不发达，找县城的医院看，说是要截肢。父亲不甘，不听医院的话，只好求助于民间郎中。结果，医生换了无数，老二的病情却越来越重。我看到我刚强的父亲那时刻也终于流下了绝望而无助的泪水。就在准备截肢前的某一天，我父亲遇到了一位姓陈的医生。他告诉父亲，你家老二的病不用截肢，也许动手术能治。父亲一听，很是激动，拉了人家陈医生的手就是不放，只差下跪求救了。后来，陈医生成功了，治好了老二的病。老二也特别争气，为父亲大大地挣了一把脸，休学一年后还是以全省58名全区第3名的好成绩考取了当时如雷贯耳的厦门大学，也成为了整个家族第一个正牌大学生。不久前，回老家省亲，父亲还念叨着人家陈医生是如何如何的好，要同样是医生的老三向陈医生学习。

　　父亲的身体一直很棒，然仅有的一次变故却让我的父亲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那是十年前，已在福建工作的老二，办完婚礼要回老家。父亲为了在祖传的老屋内布置出一间新房，不慎从两米多高的梯子上跌落下来，后背着地，当场摔断三根肋骨。住了几个月的医院。出得院来，我们都不相信这就是我们先前那一个强壮的父亲了。如此变故之后，我们是真真切切感到我们的父亲已经老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父亲对三个儿子都是怀了同样的期待和热爱的。只不过当年老二有病在身，更多的牵扯着父亲的心。2005年夏天，我查出患了重度糖尿病，父亲也是三天两头打电话，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注意身体，听医生的话，钱不够跟家里说一声。而这时的父亲，也患着严重的高血压，自己的身体也不是很好。

　　可以说，父亲的一生省吃俭用，他是把满腔的心血都洒在了儿子们的身上。如今，当他与人说起自己的三个儿子，总会流露出一脸的满足感，说懂事，说争气，说有出息。

　　我们并没有父亲所说的那么懂事，那么争气，那么的有出息。想起自己当年对父亲的“仇恨”，除了无地自容，就是一阵一阵的心痛。父亲对儿子们的爱，是我们三兄弟一辈子都无法还清的债啊。

　　而在父母晚年最需要家人陪伴的时候，我和老二都在外地，无以一尽子女之孝。好在老三留在老家，对父母也是嘘寒问暖，甚是尽心。我和父亲依然很少交流，但我对父亲的爱却随了年岁的增大与慢慢变老而与日俱增。我也是尽量挤时间找机会回家转转，哪怕就陪父亲喝一杯茶，抽一支烟。尽管如此，还是无奈，毕竟“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此时此刻，也让我学着女儿对我年迈的父亲说一声：“祝老爸父亲节快乐”。我只能把对父亲的爱深深地埋在心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