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的梦
我轻轻俯下身,怕惊醒病床上的外公,他骨瘦如柴,吃力地睁开眼睛,许久才辨认出我。他竟从那干瘪呆滞的眼眸里淌出两行热泪来:“你妈……好点了吧……她病得不轻……”
“好点了……”我强忍住哽咽,回身擦掉眼泪。殊不知,这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殊不知,他的七个子女中的最长者——我的妈妈,才刚做了癌瘤的切除手术,还昏迷在重症监护室里。
待妈妈出院的那个早晨,外公盍然离世。我们怕她伤心,影响刀口的愈合,没敢告诉她这个噩耗。为了不露出破绽,爸爸临时决定让我代替妈妈给外公出殡。见了我,年迈的外婆泣不成声:多希望外公的死能换回你妈妈的命。你妈妈是家里众多姊妹的老大,从小就看孩子,稍大点到生产队里当劳力,没日没夜地在坡里地里干活,那时生活非常艰难,有点好吃的要给小的,她好几次饿倒在地里。她几乎没有件像样的衣服,从不在乎衣服的丑俊。她从小很瘦,那定是缺衣少食的生活造成的,在你妈妈身上,我和你外公很愧悔。你外公临死没有闭眼,一直叨念着“大嫚病得不轻……大嫚病得不轻……”
时隔半年,母亲病逝。我们下葬完妈妈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去安慰外婆。外婆痛心地说她做过好多的梦,在妈妈出嫁和妈妈患病期间。就在母亲病死的前一天早晨,外婆朦胧之中听见窗外有人向她借雨衣,那是母亲的声音,分外清晰……
爸爸是家里姊妹五个的大哥,妈妈嫁到我们家是大嫂。那时没有分家,全家二十几口人生活在一起,吃的、烧的、地里、家里妈妈真够累的。生活困难时期,我们村家家都没吃没烧没穿的,最大的困难是没吃的。为了吃,兄弟爷们、婆媳之间间经常发生矛盾。听姑姑讲,我们家就是为吃而打架分的家。
我那时尚幼不记事,不懂事理。大体意思是母亲从我嘴里得知奶奶爷爷他们做了好吃的,不给我而给小叔家的弟弟吃,母亲怨恨他们的偏心和不公平。可母亲在整个家中干活却最多,自然心里不平衡。听说在争执中爷爷和小叔揪下了妈妈头发,妈妈满头是血。妈妈一气之下要求分家。没地方住,只好借了村最东头河岸上邻居的房子住。
分家后的日子是一贫如洗的,为了能正常过日子,父亲便到镇上做木工活,家里的农活也统统转到了妈妈的头上。我开始记事,一年中除了寒食和过年,菜里没肉。而每到有点儿肉的时候,妈妈也总是会用筷子把它夹给弟弟和我吃。记得有一年的寒食,我们家煮了三个鸡蛋。妈妈给我们分好了,唯独没有自己的,她只是高兴地看着我们一点点的吃下。我把我的让给妈妈,而妈妈却说,她不愿意吃鸡蛋。而在平时如果我们掉下蛋黄的渣儿,她会毫不犹豫的捡起来用口吹吹,然后吃下去。在我的印象中妈妈好像从不嫌弃饭菜,她不偏食,什么都吃的津津有味。父亲却总是抱怨妈妈的饭做得粗糙,这是在我离开家上学之前的事儿。
我一直为父亲说妈妈做饭不细致、不用心而鸣不平的。妈妈是里里外外一把手,跟父亲一样下地一样的劳累,可是每当下地回来,父亲洗漱一番后,便可以或躺或坐,或食或饮的休息,只管等着吃母亲的饭了。夏日的中午非常炎热,妈妈一人爬在锅上忙饭;秋收的夜晚非常黑暗,妈妈在锅台后置一油灯,借着微弱的灯光忙碌。不仅做人的饭,还有满院子的家禽和猪圈的几头猪的食物。这样忙不间迭的情况中,妈妈怎么会专心的做好饭呢?经常是忙了这头儿,忘了那头儿。而有女儿的人家,女儿不上坡,呆在家做饭,大人下地回来能及时吃上饭,妈妈特羡慕。在生了弟弟后,她曾经幻想着生个女孩儿。但当时,政府号召计划生育,妈妈是村里的妇女主任,只好带头结扎,做了绝育手术。我可怜妈妈,当着父亲的面宣誓:等我有了媳妇,我绝不会让她受罪。之后,我开始学着做饭,终于在那年中秋节左右的晚上,做了一锅疙瘩汤,还有炒了一盘半生不熟的扁豆。父亲和母亲从地里干活回来时月亮已升的老高,我记得妈妈高兴的不得了,映着月光眉开眼笑。这件事儿她足足自豪了整个乡邻和我家所有的亲戚朋友。
父亲抱怨妈妈不会做饭,这给了妈妈以压力。在她快四十的时候我结婚,我们家一起搬到城里来住。她无正式工作,便专心探究起做饭来。左邻右舍谁家的拿手菜,她都知道,并向人家讨教。还经常观看天天饮食等电视节目,画了一本“食谱”。说是食谱,其实就是妈妈做的标注而已。我至今还保存着一本。因为她不识很多字,只好用铅笔来画佐料的模样,譬如大葱,她就画一个长长的圈儿代表葱茎,上面长了两个尖角状的葱叶儿,底部葱的根须仿佛刚拔出的一样铺散着。还有些画不出的字,她就用别字和拼音来替代,譬如“麒麟鲈鱼”,就标为“其临路鱼”,连称佐料的质量单位“克”,也标成一个大写的“K”字。我们下班的时候,经常让我们帮着记食谱,还要给她讲点明白。她便边学边实践,厨艺日臻成熟。九八年的春天,租住我家房子的一位房客是本市一家规模颇大的酒店的厨师长,他介绍母亲到那里去刷盘碗打个杂儿。
妈妈的朴实勤劳很快赢得了酒店领导和员工的赞誉。在一个偶然的机会,面食部的厨师请假,厨师长临时调母亲去那里帮工做馒头。母亲没用发酵粉和干酵母而是用“老面引子”的农村土发酵法蒸了几锅馒头,客人们尝到了久违的馒头味都很喜欢。更重要的是,酒店的顶层住着一位行动不变的耄耋老人,她是经理的母亲,她吃到妈妈的馒头后就一再嘱咐妈妈:她愿意吃这种刚蒸好的土腥味的馒头,坚持让妈妈留下来做。后来,母亲说起过这个老太太,她有很多的子女,都是家缠万贯,可还是放不下粗茶淡饭,还经常和母亲拉起年轻时在农村的那些旧事儿。
妈妈还改进了酒店的蒸包做法,一年后成了该酒店的品牌。在这里,包子和其它菜是同时上的,来这里就餐的客人,可以便吃包子便吃菜。我感到好奇,曾问妈妈蒸包子的方法。妈妈详细地给我讲解:半夜和面,凌晨腌馅。我基本学会了,但是仍然没有她蒸的好吃。两年后,妈妈提升为面食部的厨师长,并且负责厨师们的生活餐,为厨师们做饭。母亲吃到了见所未见的山珍海味,战胜了父亲的鄙夷。
妈妈在酒店忙的时候,弟弟在外地工作,我爱人在农村上班,唯我离家比较近,家里的厨事基本上就交给了我。尽管妈妈仍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操持着,她在的时候也尽量不让我动手。但我也正是在那个时候,跟着妈妈学会了做饭和真正意义上的关爱家人的饮食口味和营养健康,真正体验到了亲情的内涵。
不久,我买了新房子,我们便和父母分家。我习惯了做家务活,只是添了宝贝女儿后,活更多了。妈妈经常跑过来帮我,她到自己的儿子家也不空手,随便东西来,一般都是我小时候愿意吃的。不等落坐,就起身进厨房把所有的筷子碗刷得非常干净。
我的厨房像妈妈年轻时一样的厨房,得到了爱人和周围人的赞同。然而,妈妈的内心却有相反的想法。这是我从妈妈临终前做的一个梦得知的。
那是距离妈妈的死还有五天的一个早晨,天没亮我被父亲的电话催醒。父亲在电话里说,妈妈让你过来趟。我急急地赶过去,见父亲半坐在妈妈的身旁,妈妈此时又昏迷了过去。父亲告诉我,你妈妈刚才做了一个噩梦,你穿着破烂的单衣,饿得厉害,瑟缩的蜷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她哭喊着你的小名,惊醒了……
父亲还告诉我,妈妈很心疼我的累,为工作,为家务。人家的男人都忙外,而自己的儿子既忙外又忙里——这是她唯一放不下的心事。
五天后,妈妈伸手握住我的手,断断续续地叫了三声我的小名,带着她的梦永远地走了……天下的妈妈都有一样的梦。在四川特大地震的废墟下掩埋了好多好多妈妈。她们也有梦,也再不能做梦。在这里我想引用《东方网》玉米苗的这段感人肺腑的话讲述那个年轻妈妈:“抢救人员发现她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是被垮塌下来的房子压死的,透过那一堆废墟的的间隙可以看到她死亡的姿势,双膝跪着,整个上身向前匍匐着,双手扶着地支撑着身体,有些象古人行跪拜礼,只是身体被压的变形了,看上去有些诡异。救援人员从废墟的空隙伸手进去确认了她已经死亡,又在冲着废墟喊了几声,用撬棍在在砖头上敲了几下,里面没有任何回应。当人群走到下一个建筑物的时候,救援队长忽然往回跑,边跑变喊”快过来“。他又来到她的尸体前,费力的把手伸进女人的身子底下摸索,他摸了几下高声的喊”有人,有个孩子,还活着!“。
“经过一番努力,人们小心的把挡着她的废墟清理开,在她的身体下面躺着她的孩子,包在一个红色带黄花的小被子里,大概有3、4个月大,因为母亲身体庇护着,他毫发未伤,抱出来的时候,他还安静的睡着,他熟睡的脸让所有在场的人感到很温暖。随行的医生过来解开被子准备做些检查,发现有一部手机塞在被子里,医生下意识的看了下手机屏幕,发现屏幕上是一条已经写好的短信”亲爱的宝贝,如果你能活着,一定要记住我爱你“……”由于通讯遭震灾破坏,这是一条无法发出的短信,也可能是这位母亲用最后的力气写完这短信后就离开人世。
人的一生都在做梦,而母亲的梦在孩子身上,用自己的一切甚至是生命去做梦。妈妈到天国去了,那里没有癌痛,那里没有地震。只是她们不再做梦,她们成了我们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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