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说这句话的时候我想起了范跑跑，像他在地震时刻抛弃学生的仓惶。而身边的“学生”是我哥，我们要去找一处地方叙旧，他说，“一直向前走吧。”我说，“那不就到了新街口了吗？”他转过头来看看我，笑了。

　　时隔几秒，我怅然想起，这不是在金陵，而是在龙城，前方的路通往亦是市中心的文化宫。

　　其实，那句话我是思虑了很久的，我不知道该不该说，或者是不知道该不该对他说，我想象不到当我说出来之后他会怎样回复我，但我还是说了。

　　他当时是沉默的，这一点让我觉得身为“范跑跑”的我很欣慰，如果他也像范老师的学生那样问我，“老师，你为什么丢下我们一个人跑出来？”我大概也能说出一番遭千夫所指的话。

　　我深知我和哥哥不是同一类人，我俩都不是道德卫士，但都格守着最基本的道德底线，既没有伤天害理，也没有作奸犯科，我们会在某些时候深深地自责和深刻地反省。

　　也许，在某些言语方面我已经触犯了范美忠老师，比如道德，这个世界，作为公民，我们不能拿道德作为衡量别人的标杆，我没有权利，那也是乏道德的事情。我只是想借此例来悔过，原谅我的不该。

　　我把哥哥比作我的“学生”不过是戏谑的话而已，我们永远相互开刷，永远像幼时一样地嘻嘻哈哈，虽然他的孩子也能叫我声“叔叔”，而我也已经是开始奔三的人。

　　同样的是，我们都因为遇到一些事情在逃避，我们都想在自我批判之后自我救赎。

　　这些天，这段日子，这半年，我总是在三个城市之间辗转着，当然，也是第一次有这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

　　“是伤痛让人无法直面惨淡，是绝望让人无法正视现实。”他总结说，这让我十分骇然，写了很多年文字的我至今没有写出这样精辟的语句来，羞愧万分。

　　我也沉默了。

　　时隔三年，我依旧没有找到一种归属感，不清楚哪一座城市才是我真正该去的地方，对于龙城，我有种无法割舍的情怀，它是我在失落，彷徨，无助和有苦难言时唯一能流露和倾吐的地方，那儿有一些人，他们属于我，属于我的过去，现在和将来。

　　但是，我却不能依赖，你只有独立，你必须有健全的人格才能获得尊重，所以的虚假，谎言和堕落，只有金陵才能满足我，那一种近乎完美的虚幻只有在金陵才能感受得到。

　　我几乎快忘记了故乡，故乡对于我来说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故乡是中年的父母，是儿时的记忆，是一些我已遗忘的人。小城总是能让人遗忘的，总是能让人产生偏见的，而且这种偏见，对于我这样从小城出来的人，带着乡土气息的人是无法逆转的。

　　就这样飘来飘去，不知道何去何从。

　　前一天，我刚到龙城，老鼠说，“今天晚上为你接风。”

　　我说，“我不做大哥好多年。”

　　一个人，可以不信上帝，但绝对不会不接受上苍的恩赐，这个人便是我。

　　对于老鼠，我想不到他会闯进我的世界，走进我的生命，但是我相信，他绝对是上天的恩赐。古人说，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怕死的我惟有带着感恩的心想和他，和我为数不多的几个兄弟一起活下去，悲怆地活下去。

　　很多年前，我总有那种身在江湖的豪迈，当然，身在江湖的孤独也如影随形，可是，不管飘到什么地方，我总能想到这些人。

　　酒桌上有很多人，认识的，不认识的，我们想说的话都放进了酒里，灌进了肚里，湮没在欢笑中。

　　我所逃避和不敢正面的一切都在刹那间烟消云散，是的，且乐生前一杯酒，何需身后千载名。我们当然是无名之辈，历史不会记住我们，也没有人会记住我们，但是，我们都彼此记住了，永远地记下了。

　　好多次，我都在离去的月台前抽烟，我知道，很快，我就会离去，也会一直就这样飘来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