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练子水
那一练子水我没有考证过他的源头在哪里,甚至也没办法探究它流到那里就自动消失了。但是,它就在沙漠的边缘,那么一练不是很大,不是汹涌澎湃的样子;也就混沌地划开了沙漠与戈壁,昏黄和绿色。
在这一练子水的左边,是黄沙漫漫、起伏跌宕、连绵不绝的沙丘,而在这一练子水的右边,则是一望无际坦荡如砥的大戈壁。它们的分界线,就是那一练子水;细细的、像彩练子一般的水。有时候从左边沙山上流过来的流沙,也想越过它这个分界线;但走遍这一练子水边,看到的都是那些沙砾每到这一练子水边,就都渐渐地退了回去。而它右边坦荡开阔的大戈壁,是属于博大一望无际的那种。那一练子水渠边,苍老地生长着几株间或是一排挺立的胡杨木。那些巨大的枝干横逸虬曲着。在水渠的低洼处,连成一片的胡杨木,却营造出“老树昏鸦、流水人家”的意境来。
这一练子水的确很神奇。在它流过的区域,不但分开了沙漠与戈壁;还不断地浸润着它脚下的戈壁,并被当地的维吾尔人充分地发掘和利用起来,于是,这块蛮荒的土地上,也就有人在这里开荒种地。维吾尔人将葡萄、哈密瓜都种在上面,他们将沙枣、将红柳、将胡杨木也种在上面,慢慢地这片土地兴旺起来了。维吾尔人将他们干打垒房子建在树阴下,葡萄藤子也蔓延伸长到“雅达西”(维语:老大爷的意思)搭好的葡萄架子上。这样一个村庄也就慢慢地兴建起来了,这一练子水,不但将沙漠与戈壁分开,并且神奇地创造了一片绿色和生命。
我工作的机场,离那一练子水不太远,星期天与战友散步,也常常走到那一练子水边。看那一练子水很混沌、流的也很缓慢,是属于平缓和潺潺的那种。但这水还是不断地向前流,向那沙漠的深处去流,它不断地分开了沙漠和戈壁,也不断地营造出绿色和炊烟。
我和战友们在那里生活的时间长了,对那一练子水产生了很深的感情。我们平时在那里散步、谈心、在那里野炊、在那里与地方百姓们联欢,这一练子水却又仿佛是我们快乐的天堂。
战友鲍峰常常比我更关注那一练子水。我部队在建设兵团三连的营区有一个废弃的农场。那些年种植的投入远远地大于收入。最后也就剩下几座干打垒的破房子和一些旧机具了,但是又不能丢下。部队派他和一名战士去看房子,于是他整天就守着那几间破房子、那一练水、和那一片疏于管理的土地。在那些远离大部队的日子里,他常常打电话给我,说很想念战友们,我们也很挂念这位老乡。
当我们几位老乡骑着单车风尘仆仆地赶了十几里戈壁路,来看望这位平时不太爱说话,但他对战友情却有着一股执著和眷恋。当我们来到他的身边时,他的热情可以用激动来形容。他拿出了连队给他送来最好的食物,并拿出自己泡出的最好的枸杞子酒,我们拿出带来的罐头,带着塑料布来到那一练子水边的小树林里,一边喝着那甘醇的枸杞子酒,吃着香甜的哈密瓜,一边说着家乡话,畅谈着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吃过饭后,他说要带我们去摘枸杞子。那时我们在部队当兵,一月的津贴费,加上二元的边疆补贴一共也就八元钱。战友们都面临着探家和复员,因为没有更多的钱,买些礼物带回去看望自己的父老乡亲,而心里着急着呢。当时我们是很愉快地来到那一练子水边的地头,看到那东一株、西一株结满红红的如珍珠玛瑙般的枸杞子,自然地生长在田边的杂草丛中,红绿相间煞是好看。我们都知道这是枸杞子,但在戈壁滩的深处真实地看到却还是第一次,他帮我们摘了满满的一挎包,说帮我们晾干探亲时送给自己的亲友泡酒喝,还是大补呢!
岁月真能打磨人,我那位战友凭着自己的聪明和才智,三十几岁就当上机务大队的教导员。在那天气恶劣的塞外,因为过度的劳累,忽然间得了肝急坏死,前后二十几天,一个年轻的生命就永远地长眠在那一练子水边。
去年十月,战友二十五年纪念日聚会。当我们坐在西峰山庄的贵宾厅里,喝着是高档的贵宾酒,吃的是一千多元的山珍海味,回忆起了那段往事,仿佛一下子打开了话夹子,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这些局长、主任级别的战友,脸上都洋溢出天真的笑容,流露出对那枸杞子酒的怀念。也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是今天的酒好喝,还是那天枸杞子酒好喝?”这些老大不小的平时也不知道经历过多少宴会的战友,回答的还挺快:“当然是那天的酒好喝!”
说着、说着,大家都渐渐地沉默了。我们不由地想起那死去的战友;想起我们曾经在一起的日子;想起那段被塞外风沙打磨的青春岁月,以及沙漠边缘那一练子水边充满激情和理想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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