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为人之女时，最无奈的是母亲的“生气”。从早晨睁眼到晚上睡觉她有说不明道不白的无数的气在生。始终见不到母亲的眉角上翘，即使现在翻阅母亲的照片基本都是紧闭双唇，两眼滚圆，腮帮绷得紧紧的。

　　我看到别人的妈妈和颜悦色，就很羡慕。常常回家后和母亲慢慢说话，甚至也找些估计能让她高兴一点的事情讲，但母亲的反应最多是多看我一眼，然后继续干她的事情。

　　印象深的是上大学后第一年，国庆放假，同学们比较想家都回家了，我也跟着心血来潮回家。火车上大家把想家的气氛酿得浓浓的，好像回家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扑到妈妈的怀里。我一摁门铃，母亲问“谁呀？”我答“芸儿。”母亲门还没开就隔门问一句“你回来干什么来了？”等把门打开后，两眼滚圆看着我“你回来干什么来了？”没有半点温馨。那想家的气氛一下飞到九霄云外了。

　　中午，父亲看到我回来很高兴，问我在外边的情况，弟妹们都在旁边饶有兴趣地听着，突然听到母亲在厨房大声呵斥、抱怨。所有的人都缩回了脑袋。

　　我一直对此很无奈，即使我考上京城的大学，母亲也没有高兴过，她始终能从任何事情中找出不高兴的事情。人们说血缘是不可以选择的，我对母亲的爱也是不能选择的，所以这种无奈就是无奈，听之任之，顺其自然，到最后成了我生命的组成部分。记得后来有一次父亲病了，母亲为了让父亲高兴，就努力高兴，结果把父亲吓了一跳，执意要带母亲去看医生。看看是不是精神方面有问题了。

　　二

　　为人之妻后，最无奈的是先生的固执。最严重的固执到我生孩子还需听他安排时间，而我竟然接受了他的安排：晚上离开医院先回家睡一觉，第二天早晨再到医院生。好在孩子命大，竟然安然等到第二天。

　　先生是个读书人，也是官场中人，所以对于一般的活基本上不行。但是他固执地认为弄个电灯什么的没什么了不起，别人能干，他更能干。所以我们家的东西如果出了问题我绝对不敢和他说。否则，等我请来再高明的专家也回天无力了。

　　有一次，听人说铁锅做饭可以增加铁元素，于是让人买回一个铁锅。但发现铁锅有锈不能直接做饭，需要那纱布打磨后才可以。那天是星期天，保姆放假回去了。先生迫不及待找来纱布，使尽全身的力气打磨。我看一眼觉得这次不错，不会以聋致哑。打磨好后放到火上先烧水，烧几次后就可以炒菜了。但等我把油倒到锅里，准备炒菜时，突然火苗呼一下蹿出老高，差点酿成火灾。原来先生愣是把一个新锅打磨得薄到锅底漏了油。

　　孩子常有许多自动化的东西：玩具或学习用具。只要孩子不小心说一句什么不好使了，而且让先生听见了，那就等于判了死刑。所以，很多东西不是孩子玩坏或者用坏，而是我们可爱的先生修坏了。

　　为这种无奈我曾反抗多次，处心积虑要改变先生，甚至在改变不了时做出要重新选择“新先生”的决定。直到今天仍然跃跃欲试，时刻准备着改变现状。终不能像对母亲那样顺其自然。

　　三

　　为人之母之后，特别是孩子长大之后，最无奈的是我的话他东耳朵进西耳朵出。无论生活上、还是学习上，我都是过来人，有经历，也有经验，所以教导几句那都是为他好。

　　有一次放暑假，我不同意他到乡下。一是因为怕耽误学习，二是因为担心乡下的卫生等影响健康，继而影响学习。如果不是现今的考试政策，我也不会这么要求他，但是考试谁也躲不过，万一身体不适怎么办。我和他讲道理，他很配合，而且还和我有交流。我觉得这次很成功，说服他了。但是在我们谈话结束时，他问我：妈妈，我想带上照相机，你不反对吧？我想把读过不用的旧书也打包带到乡下，你应该不会有意见吧？我当时差点晕过去。

　　看着孩子在我的磨叨中一天一天长大，我对这种无奈从生气发展到欣赏。每次看到我的话在孩子的耳朵里穿梭，我就很嵌意。他长大了，对他的爱远远大于对他的无奈，不仅没有反抗，而且也不是停留在顺其自然上，甚而是在赞叹、在欣赏。

　　这就是我生活中的无奈的爱的三种境界。生我的、我生的、执子之手的都是我的至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