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

　　对于宠物的爱好，我向来没有兴趣。

　　爱好宠物，需要懂得宠物的喂养知识，同时还得付出几份辛劳和耐心。否则，对于宠物无异于虐待。对于生命我一直怀有敬畏之心，加之自己缺乏上面所说的条件，所以对于一些小动物常常敬而远之。

　　遭遇一些小动物，也许是机缘。

　　（一）两只海蚌

　　那是一暑假，我们一家三口乘车来到汉中的南胡公园，游玩之后准备归程。在一家餐馆门前，儿子看中了那里的一盆海蚌。满满一盆，原是餐馆做菜肴的生原料。每只海蚌都有成人的手掌大小。在我家乡的河里，每到夏天孩子们在水里玩水戏耍，偶尔捡到的蚌壳只有指头大小，而且是一个个空壳。乡间的孩子打小没见过鲜活的蚌，而且都有手掌大小。我是反对孩子玩耍活物的。不知道怎么个养法，去查书吧，又觉没必要浪费时间精力。生活，对于每一个人都不是件轻松的事情，何况我这样的低收入人家，我可洒脱不起来，最后被弄死了，总觉于心不忍。儿子不管这些，新鲜的玩意他是非弄到手不可。没有办法，加之有妻子做儿子的后盾，最后只好由着他。

　　儿子终于买到两只海蚌，很是兴奋。回来的路上，用灌了水的塑料袋兜着，一直不离手。家里有现成的玻璃缸，取来自来水，儿子把两只蚌放入缸底，又找来些小石子、水草放在里面，俨然一个水生世界。下班之余，我总要瞅瞅儿子的蚌怎么样了。安静的时候，我观察到蚌的壳整个儿裂开有一指多宽，一些细小的微生物被它捕获。一有振动，它就迅速把两片蚌壳合上。我想，这种低级的软体动物没有思维，对外界刺激最多不过是条件反射吧，它绝不会有防御侵害的意识。尽管这样，我还是常提醒儿子及时换水，以防水里的浮游生物少了，蚌会生生地饿着。

　　过了一周时间后，我终于发现一只蚌颜色有些发黄，捞出来一嗅才知它已经死了，发出阵阵臭味。赶紧换了水，另一只还活着。扔掉死亡的那只蚌，我为还活着的那只蚌担忧，在这里，它迟早会死掉的。我前面说过，不懂喂养小动物的知识，对它们无异于虐待。于是决定放了那只活着的蚌，趁儿子不在家。

　　找来水盆盛着那只蚌来到一里外的小河。那只侥幸活着的蚌，终于被我放生了。

　　至于它能不能继续存活下去，那就听天由命吧，总比死在鱼缸里要好得多。

　　（二）邂逅小龟

　　一个晴朗的日子，我去县城出差。儿子缠着一同去，要去领略一下小县城的异地风采。办完事情，顺便带他在街上闲逛。走过一棵行道树下，儿子瞄上了一个卖小龟崽的地摊。大塑料盆里摆了无数个小龟，有的躺着一动不动，有的漫漫爬来爬去，神情悠然。儿子觉得很稀罕，硬是要买。拗不过，付了十元钱，买了一只，另外买了两袋食料，棕色的小颗粒。回来的路上，儿子兴奋不已。小龟崽躺在塑料袋子里，睁着小黑豆似的眼睛，似乎对它的这次异地旅行感到茫然，不知等待它的将会是什么遭遇。

　　回家后，还是那只喂养过蚌的玻璃缸，石子、水草、新取来的溪水，构筑了小乌龟的家。买来的时候，卖龟的人叮嘱过每三天才可以喂一两粒食子。照这样的吩咐，每到时间，儿子总是不忘给他的宝贝龟崽舔食。有时候我也帮着给小龟添食，但儿字知道后不领情，说我的做法会撑坏了他的龟，原是他已经按时给龟添过食了。而且还给我上起一堂生物课，说什么龟能活千年，就是因为它吃的少，活动少，呼吸缓慢，心情悠闲等等，还似乎有那么些道理。于是，我就不再多管他的宝贝龟。

　　可是接下来的情况并不像儿子讲的那么好。一次我发现小龟的甲壳上出现病变，原来光滑的甲壳上长出了一些突起的小颗粒。或许是水质出问题了吧，我心里琢磨。这种情况，我无计可施。又过了一日，小龟有一片甲胄没有了，露出了甲胄后面胶质状的肌肉组织部分，上面隐约有一丝丝的血迹。询问儿子，才知道他用手给扣去了，说是嫌有些肮脏，不耐看。当时我心里一紧，要知道那么温和的一只小龟，它没有言语，不可能与人交流，但它一定感觉到疼痛，在无知的儿子用手掰开它的一片龟甲的一刹那，不知道它忍受了怎样的肉体疼痛折磨。我斥责了儿子，要求它把小龟放生。他不肯。可是这件事成了我的一个心病。我想，小龟绝不喜欢它目前的状况，生活在一尺见方的玻璃缸里。况且这儿的生活环境不适应它，它的龟甲起了病变便是很好的证明。在儿子和小龟之间，我得做出选择，最后我选择趁儿子不在家把小龟放入了离家不远的小河。

　　现在，小龟大概已经长大许多了，要知道龟是生物界的寿星，一般不大会随便死去。我坚信它活着，而且已经长大了。它活着，而且在一天天长大。这对我来说是件欣慰的事情。

　　（三）被抛弃的小狗崽

　　直到今天，我还偶尔记起我们家曾经养过的那只小灰狗。

　　我家的房子有个院子，院子前屋三层，一层在街面上，是我妻子经商卖服饰的店面。一天下班回家，发现店面墙角卧着一只小狗，灰色的，它的眼神温柔又有些茫然，看起来刚满月不久。它显然是被主人抛弃了。这些日子街上的狗市猖獗，到处都堆放着从乡下用竹筐提来摆在街道两旁兜售的狗崽。狗满为患，卖不出去，又懒怠喂养，就丢弃了。我想，这只灰狗崽定然是被弃之后沿街爬进了我家的店面，顺便就以此为家，躺在那不打算走了。我妻子是个善良的人，尽管有洁癖，她还是没有驱赶它。

　　我们乡间民俗里说，狗要是主动去了某家，定是好兆头。我是个唯物主义者，不管那些说法。虽说我不喜欢养宠物，那也是怕养不好，加之我本人又有些懒散，自己的生活有时还打理不过来。现在的情况是，它被抛弃了，而且偏偏来到我家，又没有要走的意思。赶走它，这样的事情我和妻子都做不出来。说不定儿子还挺喜欢它，尽管它不怎么漂亮。理所当然，我们收留了小灰狗。

　　冬天已经到了。天气很冷。第一天，我和儿子在后院给狗崽准备了窝——一只纸箱，里面放了干草。开饭时给它盛了饭。我们吃什么，就给它喂什么。我们住前院三楼，第一天夜里，小狗在后院墙角的狗窝里睡。半夜醒来，我听到小狗在后院吠叫，很长时间。它像年幼的孩子，离了娘亲，是否也有凄苦无依的感觉。第二天，我找来儿子小时候的小棉衣，给它铺在窝里，又找来档风的东西，这下这个窝应该是暖活了。不几天，小狗与我们一家人亲密起来。每天早晨，听到我们的脚步声从楼上下来，小灰狗就飞奔过来，用它的皮毛蹭我们的腿，用它的小嘴咬我们穿了鞋的脚。那种亲密曾让我们感动不已。这种感觉，也时常让我联想起今天让人寒心的人情世故。

　　有天夜里，小狗一直在楼下吠叫，叫了整整一夜。我心想，狗窝是暖活的，它又吃饱了，还叫什么呢。冬夜天气冷，就没有起来。早晨，妻子起早去开一楼临街的门，门刚开，小灰狗就一溜烟跑进来。原来，小狗昨夜出去溜达在我们休息关门的时候还没回来，我们都忘记去检查狗窝里是否有它。一想起它在门外冻了一夜，呜咽了一夜，心里就涌起阵阵苦涩。

　　后来的日子过的很平常。只是小狗和我们的感情与日俱增。每天出门或下班归来，它总是闻声便跑出来，在腿前腿后纠缠，像个撒娇的孩子。小灰一天天长大，长成了个壮实的半大小狗。不幸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冬天还没过完，新年还没开始，小狗被街道上飞驰而过的“二杆子”的车给压死了，惨不忍睹。我去给它收尸的时候，看到暗黑色的血已凝结在地上，小灰躺在旁边已经没气了。心理一阵阵疼痛，想找那个“二杆子”论理，可人与车早已没了踪影。在小溪旁的土坎上掏了坑，算是埋了它。

　　开始一段日子，我们一家人时常吃不下饭，一想起它在我们腿边脚下戏耍、撒娇的情景，心里便涌起阵阵酸涩的苦楚。两年多过去，我心里还偶尔记起我们曾经喂养过的那只被抛弃的小灰狗。

　　（四）它是一只匆匆的过客

　　与小灰一样的不幸又在另一只不知名的小黑狗身上上演。

　　还是逢集赶场的日子。一只小黑狗在我家对面一个卖肉的摊子前张望，大概想让人给它一个骨头。就在这当儿，又一个“二杆子”驾车飞速驶来，小狗歇斯底里的吠叫声中，它的后面小半个身子被车轮擦伤，好在没有要命。因不知是谁家的狗，没人去管。到了黄昏十分，我发现它呆在我家后院，拖着一条残腿，肚皮下已经肿胀起一大块，看上去既肮脏又触目惊心。院里的几个孩子给它弄了个简单的窝，每日给它送去饭食。

　　休养了好几天，肚子下的肿块依然没有消解，只是能拖着一条残腿在院子里活动。我琢磨，它的肿块不尽快消除，必然留下后患。便去隔壁药铺里买来“利君沙”药片两粒，放在孩子烧熟的红薯里哄着它吃下。又找来“双氧水”泼在它肚皮受伤的部分。做完这些，有些释然，对待一个生命，我做了我该做的事情。十几天后，小黑狗不见了。看来，它是去找自己的主人了。它应是一只有人喂养的狗崽。此事不再过问。

　　记不起是哪天了，在上班的路上，一只残腿的小黑狗向我跑来。我一眼看出，它是那只我曾代人喂养过几天的小狗。它跑来在我腿边蹭了蹭，显出极亲热的样子，随后又跑远了。它这是向我打招呼吧，我想，我毕竟照顾过它。后来我一直再没看见它。

　　尾声

　　我是个没多大出息的人。我的每出息表现在与这些小动物遭遇的日子。这也注定我成不了什么大人物。只是想做一个有良知的人。为什么我会记起遭遇的这些小动物，尤其我遭遇过的两只小狗崽。狗是人类的朋友中最忠实的，它们对人的感情最为纯粹，没有人类的虚荣、猜忌、甚至攻伐；狗与狗之间发生争斗，多是骨头有限而狗又较多的时候，除此而外，狗们之间没有所谓的嫉妒、仇恨等等人类所禀赋的东西。我是个不善于社交的人，加之性子又过分耿直，什么都直来直去。所以，我常常感到人世的悲凉与辛酸。这些弱势的没有人类所有的劣习而又对人怀着一种纯粹感情的小动物常让我联想到很多很多。

　　这也许就是我要用文字记下我与狗崽们遭遇的日子的原因。

　　时光如水，沧海桑田，伫立在时光河流之岸，我愿独自对视内心的那份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