税收对经济行为产生影响，这在当今的经济学界已形成共识。但具体到税收影响经济的范围及其程度的大小，目前还尚存争议。本文试图通过对美国州、地方税收负担与经济增长关系的剖析，以期从中得到有益的启示。

　　美国州、地方税负水平与人均收入增长率的关系

　　在美国五十个州，现存并运行着五十种不同的税制。这为地方税收与经济增长关系的实证研究提供了一个杰出的实验室。然而，美国早期的经济理论对于税收影响经济问题的研究并没有给予足够的重视，甚至在一两代人以前，美国的经济学家们还一直坚持认为税收对经济行为不存在大的影响。例如对待税收效应问题，他们认为：当高所得税的替代效应使人们对闲暇来代替工作时，收入效应又会使得人们更多的工作，以弥补收入损失，两种效应的作用可以大致抵消。因此，较高的所得税率对于经济的影响并不大。直到进入七十年代，经济学家们逐渐开始从不同的角度来看待“税收效应”，并在反复深入的研究中得出税收与经济增长相互关联的结论。到八十年代中期，这一论断在美国经济学界得到了广泛的认同，只是在认证的细节方面存在着细微差别。如有的学者认为，税收效应取决于使用税收的方法。当税收被用于公共福利开支时，对经济就起负作用。也有的学者认为，税收对经济行为影响需要一段时间才被认识。这种税收作用所具有的时滞一般需要征税三年后才能显现出来。因此，通过一个适当长的时间段来观察税收与经济增长的关系，可以减少因特殊性、区域性、短期性发生的经济繁荣或萧条的影响。

　　在过去的三十年中，美国州政府的经验为研究税收政策对经济增长的影响提供了丰富资料。由于各州取得税收收入的方式和数量各不相同，因而税收政策对各州经济增长的影响也存在较大的差异。经过大量复杂的统计分析，研究证实：从六十年代至九十年代的三十余年中，地方税收较高的州对个人收入增长具有较明显的抑制作用。就是说，当州和地方税增加时，个人收入增长明显减缓。反之，税负较低的州和地方，则伴随有较高的个人收入增长率出现。在被选取的美国25个州，1965年至1992年税收负担率与个人收入的平均增长率统计对比中发现，相对低税的州个人收入增长率比高税州的个人收入增长率快将近三分之一。这种差异具体反映在个人收入额上，低税州人均收入额比高税州高出约2300美元；对于四口之家，多出约9000美元。若将这选定的25个州按照平均税收负担分类，那么就会发现十个税收负担率最低的州，其个人收入增长最快。这些低税州包括了一些全美个人收入增长最快的州，如弗吉尼亚、田纳西、佐治亚、阿拉巴马和新罕布什尔。相反，没有一个高税州象这些州的个人收入增长得那么快。此外，减税的州（新罕布什尔、密西西比、南卡罗莱纳、路易斯安娜、堪萨斯、内华达、科罗拉多等）平均个人收入的增长比加税的州（阿拉斯加、纽约、康涅狄格、新泽西、宾西法尼亚、肯塔基、夏威夷、怀俄明等）高20%.

　　在美国各州中缴税最多的是纽约州，它的税收负担在1960年已高于全国平均水平。在以后的三十多年中，它的税收负担又提高了42.2%.它的邻州宾西法尼亚、新泽西和康涅狄格也都不同程度地增加了税负，但均低于纽约。其结果呢？纽约州的个人收入增长率低于其任何一个邻州。新泽西州的个人收入在1960年时低于纽约州，到1990年已高于纽约州了。康涅狄格州的个人收入在1960年时高于纽约州两个百分点，但到1993年时已高出纽约14个百分点了。

　　再对比分析一下美国的另外两个州：肯塔基和田纳西的税负状况。在1960年，肯塔基州的总体税负（州和地方税占个人收入的百分比）低于田纳西州12%.同时，它具有比邻州高的个人收入。但是，在以后的三分之一世纪中，肯塔基州的总体税收负担增加了38%.而在田纳西州总税负水平不仅未提高，反而还有所下降。结果是令人吃惊的。经过三十三年，田纳西州的经济增长率比肯塔基州高出20%.到1993年，田纳西州个人收入增长了近8%.

　　上述统计分析表明，税收负担的变化与经济增长之间表现出一种否定的关系。州、地方经济发展与其税收总量负相关：高税意味着低的经济增长，而低税则意味着高的经济增长。

　　美国州、地方税负与其它经济变量的关系

　　大量的证据表明，税负水平的高低不只是对经济增长起作用，而且还会影响其他的经济变量。这突出的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税负水平的高低影响人口的流动方向（二是税负水平与工作岗位数成反比，同失业率成正比。在美国，人口迁移的数据表明，人们趋向于从相对高税负的地区迁出。美国的两位经济学家（Lebula和Browne）在七十年代的研究中曾指出，较高的地方税收是劳动力流入的一个严重障碍，同时也会构成对本地方个人资本投入的一大阻力。八十年代的有关数据也证实了这一点，即人口大量的从高所得税州迁出，迁入低所得税州或无所得税州。这里对比一下美国的爱达荷州和其邻州蒙大拿州的税负状况就可以充分的说明这一点。在1960年，爱达荷州个人收入比蒙大拿州高出约10%.当时蒙大拿的税负略高于它的西部爱达荷州。经过三十余年，爱达荷州的税收负担只有轻微地增长，而蒙大拿州的税收负担则较大幅度的上升，从而加大了两州本已存在的税收差别。到1993年，爱达荷州的个人收入超过了蒙大拿这个从前被认为是比较富有的州。与此同时，两州在人口数量上也产生了相应的变化。在1960年，蒙大拿州居住人口高于爱达荷州。到1993年，爱达荷州人口超过蒙大拿州31%.这表明人们自由地离开高税州蒙大拿而迁移到相对低税的西邻。此外，州和地方的税收负担水平也成为企业选址投资的重要因素。在美国，一项国家经济研究局的研究表明外国投资者对本地的税收具有高度的敏感性，他们指出：“州的税收政策明显的影响着向美国进行的外国直接投资的格局。”

　　在税负与就业关系问题上，美国的两位专家（Wasylenko，Mcguire）对1973年至1980年间此类问题的调查统计表明：税收和都市地区的雇员增长是反比关系。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州和地方税负的加重会提高该地区的长期失业率。近期的数据也证实了有关税收会引起雇佣机会减少的结论。

　　总之，上述统计研究从不同角度说明高税负会降低收入增长率、减少雇佣机会、减少商业投资和人力资源的迁入。

　　美国州、地方税负与其税制结构的关系

　　在整个二十世纪，美国州和地方政府的规模急剧膨胀，因此要求有更多的收入与之相应。换言之，就是需要开征新的税种和制定更高的税率。同联邦政府相比，州和地方政府更多的受到平衡预算这一宪法规定的制约。这意味着收入必须与支出保持大致相同的增长比例。然而，从1902年至1992年的九十年间，美国州和地方的税收收入增加了600倍。其中扣除因通货膨胀随物价上涨增加的税收外，运用消费者物价指数计算的税收收入增长也在45倍左右。如果考虑消费者物价指数高估通货膨胀率的可能性，实际的税收增长倍数会更大。若按照环比计算方式，九十年间税收收入的实际年增长率为4.44%，大大超出了个人收入增长率。如在1902年，个人收入每1000美元只缴纳48美元的州和地方税，而在1992年，这个数字不止翻了一番，即1000美元纳税近108美元。在五、六十年代，美国州和地方的税收增长呈加速上升之势，但进入七十年代，随着新一轮通货膨胀的到来以及州和地方税收改革的开始，虽然税收收入的名义增长率仍然居高不下，但实际税收收入增长率则开始降低。八十年代以来，州和地方税收负担持续增长，目前已接近历史最高点。与此同时，非税形式的收入对政府变得越来越重要。它们包括各种收费以及政府的利息收入。在本世纪上叶，州和地方政府的非税收入大约占总收入的10%——15%，而现在已经占到了30%.这是由于美国宪法对州和地方的税收收入限制较严，因而导致非税收入迅速增长。目前，这类收入已从1902年占个人收入的5%，升至目前的16%左右，为历史最高记录。

　　美国州和地方政府征收的税种随着时间的推移也发生了较大的变化。本世纪早期，州和地方政府的税收收入绝大部分来源于财产税。在三十年代的经济大萧条中，很多州开征了销售税，有的州还开征了所得税。直到本世纪中叶，财产税仍然提供近一半的税收收入。但近几十年来，财产税的重要性逐渐下降（这只是相对而言，因为财产税收入的绝对额并未下降）。美国州和地方政府日益增长的支出需要，主要是依靠新征或扩充其他税种来满足，特别是所得税。虽然近年来，销售税的税率有所上升，增加了自身的重要性，但变化主要还是围绕所得税进行。以所得税作为税收体系的中心，在相当长一段时期已是人们公认的一种理想税制模式。然而，近年来美国经济学家的研究一再表明：累进所得税制对经济增长有特别的副作用，向以累进所得税制为主体的税制结构转移会降低经济增长率。在美国政府间关系顾问委员会向公众进行的大量调查中，询问的问题之一就是：“你认为哪一种税是最不公平的？”在1972年的调查中，19%的美国公民回答是联邦所得税，45%的公民回答是地方财产税。而到1993年的调查中，就有36%的人认为联邦所得税是最不公平的，再加上有10%的公民认为州所得税最不公平，总计有46%的美国人认为所得税是最不公平的。相反，具有明显累退性的州销售税，在最近的调查中只排在第三位，仅16%的公民认为它是最不公平的。税率结构中的累进性看来并不是那么严格的符合人们关于公平税负的想法。

　　所得税被人们认为极不公平的一个原因可能是它违背了多数人的“横向公平”概念，即经济条件相近的人应当缴纳相同的税款。由于联邦所得税法中存在大量的扣除、免税、抵免、附加税等规定，收入相近的个人往往在税款的支付上差别极大。房主比租户少纳税；有红利收入的人比拥有市政债券的人多缴税；部分人享受政府的免费午餐，而另一部分人则需自掏腰包。所有这一切都让人们恼火，同时复杂的税法规定还进一步增加了他们的纳税成本。所得税比重的上升及其负担上的不公，对经济增长和个人收入的增加产生阻碍。据估算，如果在这三十多年中该地区不提高所得税税率，其个人收入水平会比目前实际水平高出30%.而单一比例所得税制又比累进税更有利于促进经济增长。实行单一比例所得税制的州其经济增长速度要比实行累进税制所得税的州快25%.因此，美国的许多专家建议，为了推动经济发展，州和地方政府应使税收制度向一种低边际税率，宽征收面的所得税过渡，并且通过变累进所得税制为单一比例所得税制的方式以促进经济的发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