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沈明高、王国刚、赵锡军、宋国青
中国是否崛起的重要标志之一，就是人民币能否走向国际人民币升值有哪些利弊影响？升值是机遇吗？人民币是否有望国际化，在国际上创造以人民币计价的经营资产？
本刊就此问题采访了花旗银行北京分行副行长沈明高、社科院金融研究所副所长王国刚、中国人民大学金融与证券研究所常务副所长赵锡军，北京大学中国经济研究中心教授宋国青。
人民币升值利大还是弊大
《新财经》：人民币升值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会给中国经济带来哪些影响？人民币升值是机遇吗？
沈明高：人民币升值对外资银行利大于弊 人民币升值将直接促进外汇市场发展，对银行来说是一个机会，意味着银行可以做更多的非贷款业务，其收益结构也会有很大变化。目前人民币升值更多的是间接影响，虽然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外部的不平衡，但是，当外部不平衡解决之后，出口将会下降，国内产品过剩的问题可能会严重，除非国内消费能够得到很快增长，不然会在一定程度上导致通货紧缩，迫使一些企业倒闭，银行的不良资产也会随之上升。
人民币升值后，直接考验银行的抗风险能力。外资银行具有先进的国际化管理经验和人才，拥有很多避险工具和产品，在这一点上，外资银行要远超于国内银行。所以，一旦人民币升值，在新一轮的“洗牌”中，外资银行将会获得再发展的机会与潜力。作为外资银行来说，希望尽快升值。
对中国来讲，应该抓住目前的机遇，加快人民币升值的步伐。第一，只有加快人民币升值，人民币才可以实现双向浮动；第二，中国现在的外汇储备还在增长，这说明人民币升值没有阻止外汇储备以及贸易顺差的增长，在一定程度上人民币的升值并没有起到效果，所以，应继续提高人民币平均升值幅度；第三，由于人民币升值并未阻止贸易顺差和外汇储备的高速增长，其他国家看不到人民币升值所带来的影响，因此，中国受到其他国家的政治压力将加大；第四，从时间的角度讲，将来被动升值不如现在主动升值，而且最佳的升值时间在今年下半年到明年上半年之间。因为2008年奥运会，人民币升值势必会导致一定程度上的经济及社会的不稳定，而现在升值，中国还有一个调整时间和空间，或许不良影响也会比我们想象的要小得多。如果只是停留在升与不升的研讨阶段，我们将永远得不到最终结果。
王国刚：人民币升值是自然趋势 人民币升值有利于减少出口贸易差、国内资金在国际市场上的投资及非贸易项目的拓展，但同时不利于增加外汇储备和外贸企业盈亏平衡，一定程度上可能影响国内物价，导致物价波动。
不过，人民币升值是个必然发展趋势，我们既没必要惊慌失措，也没有必要喜出望外。人民币升还是不升，对境内的正常经营或消费来说影响不大，只有当人民币大幅度升值时，才会产生较为明显的影响。同样，对于到境外去投资或做贸易的企业来说，尽管要牵扯到人民币与外币的兑换，但也是只有人民币值大幅度波动时，才会产生一定的不利影响。如2003年人民币升值10%，甚至达到15%、20%的时候，才导致很多外贸企业不得不重新制定成本策略、经营战略等，这时才可以肯定地说人民币升值弊大于利。从去年7月21日到现在，人民币升值幅度只有3%左右，如果外贸企业连这3个点都顶不住的话，说明这种企业早就在“剃刀”边缘上了，这与人民币升值没有关系，而是企业的经营状况已经出现了问题。
但是，只说人民币升值是机遇也不合适，其中有很多未知因素。机遇是中性词，并不是褒义词，因为机遇与挑战一体化。我们在对待机遇时，最关键的是要认识、把握、开发机遇，是如何运作机遇、应对挑战的问题，两者相辅相成。
赵锡军：人民币升值会导致价格优势下降，外资投机增加 从目前的经济结构来看，金融、外贸、投资都是推动中国GDP增长的重要因素。而经济增长格局发生变化，将对进出口贸易影响最大。
近年来，我国的竞争优势一直是价格优势。人民币升值，则价格优势就会下降，届时势必将抑制出口，刺激进口。随着进口产品增加，产品价格降低，国内同类产品或替代产品无法在竞争中与进口产品抗衡，如果内需不能得到及时提升的话，将导致中国经济增长下降，进而影响社会就业。进出口企业本身没有足够控制风险能力，无法掌控人民币升值导致的汇率变化，只能被动调整，会使进出口企业在结算方面难度加大，进而加大经营风险与管理难度。
人民币升值势必吸引众多海外投资者涌入中国，但引入到中国的大多数资本已经不再是投资，而变成了投机。人民币一旦大幅升值，海外投资者会将投资方向转向短、平、快类行业，如股票、证券、房地产等。投资者赚到钱后，立刻脱手。如此一来，将不利于行业扩大再生产，直接影响到资本的流动，加大同行业中国企业的经营风险。
最重要的是企业发展是国家经济发展的基础，如果国家给企业提供的外部环境，如市场、政策等不完善，企业自身又在创新能力、核心竞争能力、企业品牌建设等方面停滞不前的话，人民币升值无疑会将企业带入一个更加残酷的竞争环境，使其经营愈加艰难，发展空间变得更加狭小，这又怎么谈得上机遇？
宋国青：人民币适度升值百利而无一害 虽然人民币升值对贸易产生的影响会逐步显现出来，出口增幅将会逐步回落，但是在出口和顺差增速不断下降的情况下，其他主要指标的变化相对平稳，这说明外需走弱内需在增强。所以，即使人民币升值导致出口下降、顺差不增长甚至负增长，但全年的经济增速和通胀率也会与上年相近，人民币升值对国内经济的平稳增长并没有太大的影响，所以不必刻意担忧。从目前的情况看，人民币适度升值是百利而无一害。
最重要的是，人民币升值只是一个关系到中国经济未来发展格局的重要经济决策，而不是发达国家与发展中国家之间政治游戏或对抗式的博弈。所以，人民币升值不应出于任何压力，而是在看准时机后，在一定的预期范围内适当升值。
人民币能够国际化吗
《新财经》：人民币升值是否能促进人民币国际化？人民币国际化会给中国经济带来哪些影响？
沈明高：人民币结算业务的增加将提供人民币国际化的良好契机 人民币国际化的前提和基础是人民币可以作为全球结算工具使用，这取决于中国经济是否足够强大。以中国目前的经济发展水平来看，人民币国际化还远远做不到。不过，随着中国经济日益强大以及中国定价权的提升，在国际贸易中将不必再只用美元、欧元、日元结算，而可以使用人民币直接结算。相信随着“人民币结算”业务的增加，将为人民币国际化提供一个良好契机。
王国刚：人民币在周边国家作为支付货币是自然过程，但人民币国际化转变有很强的非经济因素 人民币国际化这个词本身含义就不清楚，各界对它所下的定义也不尽相同，不过，有两种说法被大多数人认可。其中一种是说人民币在中国周边的某些国家和地区可以作为一种交易支付货币，这是一种自然发展的过程，刻意回避的话，不利于国家互相之间自由交易、生产以及经营活动。如果刻意将其扩大的话，也做不到，因为它取决与中国经济和整体环境的发达程度，并不是人为地将其扩大就可以扩大的。
另一种说法是人民币将要成为国际货币。从目前的状况看，人民币要成为国际货币还为时过早，现在讨论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没有意义。况且，这一转变本身带有很强的非经济因素，这不是取决于中国的意愿，甚至不是取决于亚洲各国的意见。就其会给中国带来的非经济方面的负面效应，就很难估量。
我认为，在讨论人民币是否国际化时，首先要有科学性和责任性，要对自己的言论负责。中国官员或有影响的学者发表的观点或说出来的一句话，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刻在国际上产生反响，所以，要对重要言论负起责任。
赵锡军：人民币国际化的有效方法是在国内建立金融国际化中心 人民币国际化只是一个愿景，现在提出来为时过早。在周边国家和地区，这是一个非常敏感的话题。且不说人民币具不具备国际化的标准和条件，单说由于历史的原因，周边国家和地区受中国影响较大，在一定时期，它们是中国经济的附属国。现在中国提出人民币国际化会涉嫌侵略，必将引来很多不必要的争议。
近年来，人民币国际化在很多非官方场合提起，尤其在东南亚金融危机之后，由于中国经济发展快速，人民币可兑换性增强，有人提出了人民币在亚洲地区做亚元、亚洲货币、华元等，但是还要考虑到，在亚洲地区，中国不是第一大强国，人民币国际化对中国的负面影响将会较大，会引起周边国家和地区反感，甚至反对。就如日本，尽管它是亚洲第一大经济强国，几年前就提出日元国际化，结果是不但没有成功，还成为亚洲各国和地区不满矛头直指的对象。
人民币国际化并不是说说就可以实现的。美元国际化是经过两次世界大战后经济崛起，成为全球经济强国，才迈出了美元国际化这一步。所以，从给我国创造一个有利的经济环境的角度讲，人民币国际化可以做，但是不要说。目前，国内企业大多到国外上市，这是中国金融资源的外流，我们首要的任务是尽快减少这种资源外流，将这些资源充分整合并利用起来，在中国国内建立起金融国际化中心，把外资引进来，由中国来充当国际市场，这才是促进人民币国际化的有效方法。
宋国青：人民币是否走向国际是中国是否崛起的重要标志，过程中的大幅度波动是可承受的局部代价 中国是否崛起的最重要标志之一，就是人民币是否走向国际。而人民币要成为国际货币，必须先选择浮动汇率制，并且，起飞阶段要保持汇率的稳中有升。另外，人民币国际化涉及人民币与其它货币兑换的问题，要尽快实现人民币在全球的可兑换性。
任何货币在走向世界的过程中都无法避免大幅度的波动，这只是局部损失或代价。美元、欧元能够承受，相信人民币也一定能够承受。
